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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及攝影/邱傑



        虎頭山公園入口處,一道竹林的後面,一條小小的無尾巷子,幾棟古舊的磚瓦平房,住著現年八十六歲的書法大家黃群英老師。他謙稱這裡是陋巷,裡頭卻是翠竹迎門,含笑花終年常開,時有芝蘭飄香傳來,有如桃源秘境。

        客人來了,黃老師親自來開門,奉上一盞清茶,第二個動作是遞上香菸,客客氣氣的問一聲:你抽箊嗎?

        客人不抽,他自己就不抽,客人抽,他也陪著抽,能收能放,自在之至。都抽了一大半輩子了,我看,也不用戒了啦!他有獨特的養生觀。至今看報紙不用戴眼鏡,耳聰目明,身體硬朗,思路清晰,最嚇人的是從不曾用過健保卡。許多人總不免好奇的向他打聽,究竟有什麼養生之道?他的回答頗富禪機:道可道,非常道,道理是說不出來的,說得出來也不叫道理了;硬要說出一個道理,恐怕人家也不會相信,因為根本沒有什麼養生之秘,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油的、鹹的、炸的、烤的、甜的,很多人都不建議老人吃的食物我都是來者不拒,嘴饞了還請老妻為他燉一鍋豬腳!只是他的食量不大,淺嚐即止。他也沒有做什麼特別的運動,人住虎頭山腳下,不曾上過虎頭山,頂多只在附近隨意走走散散步。每天讀兩小時書,寫三小時字,寫字是站著的,一站三個鐘頭,運筆運氣,運腕運力,或許這便是最好的運動了。

        但是,真正的養生,應該還有一個最重要的,便是修心。遠離名利心,不過問世俗是非事,不為紅塵細事動怒動氣,心志澹泊,不忮不求,這些道理人人會說,行之不易,但是,只要認識黃老師的人便能曉得,這些應該都是對他最貼近的形容詞。以這樣的智慧人格用以養生,效果想必遠勝各種昂貴的帝王貴族大補品。

        黃群英老師原籍山西,自幼即飽讀詩書,高中會考和李元簇先生並列當年江西和湖南兩省狀元。他擁有完整的資歷,小學老師、校長,中學老師、校長,大學講師、教授,三十八年來台後任職省府,官拜簡任十二職等省府專員,四十三年代表省府參加政府赴南韓接運一萬三千個反共義士返台的工作,接回了義士,安頓工作卻意外使他和桃園結下半生情緣。  他負責在桃園市虎頭山下主導籌建廣達十八甲地的反共義士村,四十多年來義士村早已遷往三峽,義士泰半淍零,村裡村外週邊設施頹圮、改建,或移作他用,只有他這位當年實際上負責主導全局的人物,迄今仍住在當年所建的小小磚瓦房,過著半隱居的生活,也變成了一個桃園人。目前這所小小磚瓦房,產權仍屬國有,所謂心寬茅屋穩,性定菜根香,他雖然一直都是一隻身無恆產的無殼蝸牛,卻心安理得,一派從容。

        房子小,座落位置也不起眼,倒是終年訪客不斷。沒有客人的時候,他和老妻相依相守,他在書齋裡揮筆、閱讀,太太在廚房、庭院裡忙,過的是真正的神仙生活。假日,嫁出去的女兒們帶著孫輩回來,老屋頓時熱鬧喧騰。他在台灣生了五位女兒,早年在中國還有一位兒子,只因戰亂,逃離時沒能帶過來,一度成了老人家一生最扼腕的牽掛。幸好兩岸政策鬆綁後父子得以團圓,兒子在中國雖半生艱困,卻也能力爭上游,向惡劣的環境奮戰不懈,後來還當到省級政府教育局長,這也足可告慰乖隔半世紀的老父了。而最令老人家欣慰的其實還不是亂世間的父子重逢大喜劇,而是昔年逃離大陸時,他們夫妻沒能帶著自己的兒子同來,卻帶了十四個回不了家的學生來到台灣。他視這些學生如同己出,認真栽培,總算個個有成,兩岸一開放,他立刻迫不及待這些孩子返鄉探視親人,他說,當時的感覺是總算真正鬆了一口氣,對十四個孩子的家長有了交代。而這些孩子,早已個個成材成人,現在甚至比他自己的兒子女兒還常和他相聚。

        由於家中常住人口簡單,黃群英老師的書房有好幾個,一進門,小客廳便是書房,一張書桌,伴著一整墻藏書,幾張中式沙發,那是起居閒讀及接待來客之處,裡頭另有一間,更多的書,更大一點的書桌,文房四寶俱備,用以靜心讀書,寫點小幅作品之處,有一面以藏書為牆的書牆上正好晾掛著筆酣墨暢的新作,最裡頭的一間,一張大大書桌,筆架上垂掛著大大小小洗得乾乾淨淨的筆,濃濃書香墨香盈庭,那是大師揮灑豪情,潑墨壯志之所在,一路前來,這裡才真正是堂奧寶山,平常可能只有入室弟子,摯情至交,才有機會在這兒看他一展巨擘,縱橫寰宇的懾人場景吧!

        藝術雖是嚮往美,追求美,表現美,與美合而為一的事業,藝壇卻常是汲汲營營之輩充斥其間,行走四方。走一趟黃群英老師的書房,想必讓更多人明白,人生什麼才是真正值得追求的?什麼是不值得也不必去追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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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aoyua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